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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电影叙事的精神选择:平凡的共鸣与超凡的激励(路侃)

  (点击本页标题下方的“来源:《文艺报》”,查看报纸文章,链接为:http://wyb.chinawriter.com.cn/content/202103/31/content59213.html)

 

平凡的共鸣与超凡的激励

——关于电影叙事的精神选择

  新时代社会的文艺既需要坚持崇高对社会主流精神的巩固,也不能轻视对平凡人生的深入反映。偏废一方,就是艺术精神的失衡,也不符合实际。

  前不久电影《拆弹专家2》和《送你一朵小红花》上映后都出现较高的观影热,两部电影类型、内容完全不同,但又有一个很强的对照点:两片的主要人物都是身体处于绝症灾难,都面临生活态度的抉择,最终,一个是平凡而努力地活下去,一个则经历惊心曲折在超凡中英勇献身。一个平凡,一个崇高,却都带来很大的共鸣或激励效果,其中反映的是电影乃至文艺叙事在大与小、高与低、技与神等美学观念上的选择,值得回味。

  作为***片的《拆弹专家2》令人印象深刻的不只是***搏战的悬疑奇技和大制作的视觉奇观,更在于影片对人的塑造超凡有力。影片在***博弈的特殊背景中刻画了一个特殊人才的发展,特别是对于人与组织关系的探讨,塑造出一个身残神失却最终回归崇高信念,成为坚不可摧的拆弹专家潘乘风。潘乘风的形象塑造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有一个发展过程,人物形象总体体现为“大”,但一开始就面临身残、辞职甚至歧途,人物被抛入惊涛骇浪的谷底。先抑后扬是情节的基本走向,其中的关键因素是潘乘风的前女友庞玲警官与警队组织。他们为失忆的潘乘风设计了一套为警方卧底的新“记忆”,以唤起他曾有的崇高精神,既为破案,更为挽救失忆走入迷途的英雄。情节设计融入心理科学和科幻想象,但不觉违和,因为庞玲真诚的情感支持成为潘乘风真假难辨时最具人性的信誉,一句“你信我,你就是警察”,以真情力量激活了潘乘风的固有精神,也情境化地体现出,体制内容的执行,不仅需要严格的制度和秩序,还需要情感和想象。因此影片也是通过惊险的反恐故事有深度地写出了体制内人才发展问题、体制组织与人才使用应有的积极关系。或者说,一个关于制度秩序与人才使用关系的思考是在引人入胜的***故事框架中在谈笑唏嘘间完成的。因而,《拆弹专家2》不仅是出色的类型片,其表达的价值观和艺术表现力也为主流电影提高创作水平提供了很好的启示。

  这些启示包括:英雄崇高可以在失败挫折中表现,但结局应是崇高信念完胜。潘乘风充满对拆弹工作的热爱、专业和献身精神,使其精神价值很大、很高,但他身上又有很小、很低的一面,他的偏执导致他将身残转岗当作“用完即弃”的解读,愤而辞职落入底层,甚至落入恐怖组织,重伤失忆。这种对英雄挫折失误描写的尺度之大是同类电影少有的,而他的警察责任和英雄精神被重新唤醒,又有力表现了他个人灾难虽大,终于无悔职业选择的坚强信念。正是这种灾难和信念的强烈对照,并且终以信念取胜,使潘乘风这一人物形象获得极大的同情。敢于并善于寓对立于统一,在相反中求相成,《拆弹专家2》这种塑造英雄形象的想象力和表现力从根本上反映出对生活的艰巨性、复杂性和理想性的认识,值得内地主流电影学习。同时,影片不乏有深度的社会思考:如片中对心理愤怒导致犯罪的分析;潘乘风对用人制度的质疑,以残缺之躯在苦练与偏执中对贡献的渴望;潘乘风与庞玲久别之后关于回归“任务”的对话,失忆的潘乘风坦言“不知这一切是真是假”,双关地反映出对现实的将信将疑;警队战友为事业而凝结的无畏精神、生死情谊,对一个“挫折英雄”的拯救、使用,都使得情节性的影片“真体内充”,精神饱满,也让我们看到,内地同类影片在人文性上还需加强。再有,作为类型片,影片信息密度极大,时空节奏转换多变,没有闲笔,无一处无意义,又有思考、谈心、趣味,疾徐有致,吸引观众沉浸其中。

  与《拆弹专家2》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送你一朵小红花》的人物塑造表现为彻底的平凡,描写一群平凡的人、平凡的生命与平凡的生活追求,而且人物精神也是很平凡的。这与潘乘风失去一条腿还能在健身房里“撸铁”、同恐怖分子英勇搏斗的火热激情完全不同,也和一些描写病患励志的电影不同。《美丽心灵》中的纳什是数学家,《逆光飞翔》中的黄裕翔是盲人钢琴家,他们都在坚持专业才能中与疾病或残疾拼搏,最终战胜病患并收获幸福,充满励志精神。而《送你一朵小红花》没有这些,患病的男女主人公是最普通的青年,没有专业依靠,也说不上励志的追求。苇一航有一点青春的独立意识,不满父母“安排”的生活方式,想念幻觉中远方的湖,而这些还构不成一个癌症病人的精神支撑。马小远充满鼓劲的生活态度,更多时候在用胃口表示无畏,直播“胡饮”来表现身心顽强,鼓励苇一航不要活得太“丧”,她用青春与同病相怜的爱帮助苇一航重起对生活的追求。病友群里更多是经济贫穷的平民,他们的相互帮助就是聚在一起的人气与交流。但是,正是这些极为寻常的人物和生活打动了众多观众。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文艺现象,反映了相当多大众对平凡生活与平凡之美的认可和靠拢,他们在平凡中看到了自己,感受到平凡的亲切。中国文学自古就有屈原、司马迁代表的慷慨悲歌、壮怀激烈、家国情怀,也有“关关雎鸠”“采采芣苢”代表的人情物理、平凡静好,二者源远流长,都成了经典流传,培育了崇高和朴素不同的美学样态,并且相互影响、融合,构成健康全面的艺术形态,共同哺育了一代代中国人的精神成长。在和平建设年代,平凡之美更有普遍性意义,它折射出社会的稳定、祥和、发展,与社会主旋律相呼应。因此,新时代社会的文艺既需要坚持崇高对社会主流精神的巩固,也不能轻视对平凡人生的深入反映。偏废一方,就是艺术精神的失衡,也不符合实际。在这个意义上再看《送你一朵小红花》,似乎还少了一点精神力量,更多是安慰,还有一些对现实悲痛的揭示,因为人物基本缺乏科学文化力量,有积极的态度,而缺少积极的方式。胡喝的直播,无助的呼喊,无意义的“轻松”,如吴小昧冲进苇一航家厕所的场面,没有任何情节意义,只是为特定演员安排的搞笑噱头,多少都反映了文化的后现代影响,呈现单纯“低”、“平”的生活表现。对比同类题材的《生死恋》《美丽心灵》《逆光飞翔》,都是“低”或“平”中有“高”,在充实的生活方式中体现出积极精神,形成有力的励志性。因此,在肯定《送你一朵小红花》的同时,也感到在它平凡寻常的生活流中,如果有一个生活主干、方向性的支撑,可能更有助于人物精神世界的表现。

  两部电影不同程度地成功表现了精神叙事上的不同路径,即崇高与平凡,其中崇高又有一定的平凡融合。这为物质富裕时代的文艺精神叙事提供了十分有益的启示,崇高不仅体现在波澜壮阔的社会革命中,也存在于平凡积极的生活实践中;不能为崇高而忽略平凡根基,也不应流连在物质世界而失去精神追求。

 

  (作者:路侃,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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