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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浪鼓咚咚响》:粗砺时光中的温情治愈(张自清 薛晋文)

近日,由白志强编剧执导,素人演员惠王军、白泽泽主演的农村公路轻喜剧电影《拨浪鼓咚咚响》登陆院线。这部原生态风味的陕北农村电影在寻找与遇见、追逐与融合、粗砺与细腻、笑点与泪点中,为观众讲述了一对“半路父子”爱与被爱的治愈故事,同时对农村公路电影的发展进行了大胆探索和有效尝试。

寻找和遇见:一段人在囧途的温暖之旅

一辆白色货车行驶在黄土高原的隧道公路,不修边幅的司机熟练地挂挡前行,车挂上的拨浪鼓在颠簸中左右摇摆。穿过隧道,阳光照射在司机脸上,他看起来疲惫又沧桑,故事便从这个中年丧子的男人苟仁开始讲起。苟仁生活的原动力来自一个信念——寻找凶手,为儿子赖赖报仇。他经营一个小本买卖,开着货车辗转各个乡村,也因此遇见了毛豆。毛豆从小和奶奶生活在乡下,母亲嫌弃家贫出走多年,父亲外出务工养家糊口,家庭的温暖对他而言属于奢侈品。当他得知苟仁可以捎信到神木县时,脑海中便涌现出一个念头——寻找爸爸。

趁苟仁不备,毛豆偷偷钻进货车车厢,却意外用鞭炮引燃货厢。愤怒的苟仁带着毛豆回村,欲让其家人赔偿物品。然而,毛豆奶奶已经离世,又找不到监护人还款,苟仁只好带着毛豆一起踏上寻父之旅。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人阴差阳错地上演了一出“人在囧途”。由此开始,《拨浪鼓咚咚响》作为公路电影的特质展现出来了。在这场充满不确定性的时空体验里,轻松幽默、尴尬离奇的喜剧特点,与早期公路电影《人在囧途》《后会无期》一脉相承。两位主人公在旅途中背运连连:车窗被砸、轮胎被陷,路人讨要高额费用还恶语相向,深夜在山间如厕竟被稻草人吓丢了魂,庙会发生冲突却迎来小商品的火爆售卖……在过山车般的心情起伏中,他们不断遭遇窘境,又一次次克服艰难险阻。作为一部公路电影,《拨浪鼓咚咚响》将旅行和见闻贯穿全片,以路途反映人生,两位主人公坚定寻找目标辗转来回,经历了人情冷暖,品尝了人生况味,交织起愤怒、嫌弃、欢乐、无奈多种情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追逐和融合:一场爱与被爱的情感认同

电影采用了传统的单线叙事,在开篇便设定了“寻找”的主题,讲述了一个充满悬念、冒险和黑色幽默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矛盾冲突在旅行中推进,人物关系在交往中厘清,思想性格在行动中立体。两位主人公也在寻找仇人与寻找父亲的情节中,逐渐完成各自的生命体验。片中,道路是一个充满隐喻和象征的元素,主人公的内心世界随着旅程进展变得深入和清晰。尽管观众在观影时会预判两位主人公最终相互救赎的大团圆结局,但电影巧妙地设计了六场追逐和被追逐的戏码,随着追逐动作中主从关系的交替互换,苟仁和毛豆的命运也渐渐水***融起来。

毛豆的第一场追逐,发生在得知苟仁可以捎货去神木后。他紧攥着自己的“双百”试卷,奔跑在雄浑蜿蜒的黄土高原。此时,他追逐的是作为信使的苟仁。毛豆的第二场追逐,是两人逐渐熟络后。苟仁故意在毛豆小便时驱车离开,只为看到毛豆边提裤子边追赶的囧样。此时,他追逐的是作为伙伴的苟叔。毛豆的第三场追逐,是在旅程中已经惺惺相惜、彼此支撑的两人即将告别的时刻,毛豆撕心裂肺地呼喊。此时,他追逐的是作为“父亲”的苟爸。在毛豆的追逐轨迹中,苟仁的身份实现了信使-伙伴-父亲的蝶变。

由“被追逐者”转为“追逐者”,苟仁的追逐心态同样发生了变化。苟仁的第一场追逐,发生在毛豆烧毁了他的货品后。由于执意要去神木的毛豆不肯回村,两人在雪地里一追一赶。苟仁愤怒地叫嚣,作为追债人,毛豆是他讨回赔款的筹码。苟仁的第二场追逐,是神木寻人失败欲将毛豆送回清涧时。毛豆哭喊着“他们不亲我了”并埋头向芦苇荡深处跑去,苟仁拼命追赶,开始关注毛豆的情绪状态。苟仁的第三场追逐,是毛豆被热闹红火的庙会吸引,逐渐隐入人流,慌忙的苟仁焦急寻找。这次,他像一位父亲一样担心毛豆的安危。纵观苟仁的追逐轨迹,其心理也完成了“追债-追友-追子”的深刻转变。

由此可见,双方交替扮演“追逐者”和“被追逐者”的角色,主从关系反复切换,观众内心的情感天平也随之不断倾斜回旋。旅途中,毛豆实现了“逃离-追随-亲近”的动作转变,苟仁经历了“厌烦-接纳-爱护”的态度反转。芦苇荡里,毛豆一遍遍发出的呐喊,现实里的毛豆和梦境中的赖赖交融重叠,自此,“失亲-寻父”的毛豆和“丧子-寻仇”的苟仁建立起强烈的身份认同和情感连通。

粗砺和细腻:一次充满温情的双向治愈

《拨浪鼓咚咚响》用一种近乎白描的影像语言,向观众呈现了一片原汁原味的黄土高坡人民的生活图景。干净整齐的砖窑洞、红红绿绿的大棉袄、朴实无华的白手巾、褪皮磕角的搪瓷杯、平整利索的黄土炕、斑驳泛黄的老照片……这些老百姓常用的物件,营造出浓郁的陕北风味。与此同时,在拍摄场景的选择上,无滤镜不粉饰的乡镇街景、不干扰无介入的群众场景,都流露出客观真实的生活烟火气和乡土中国味。再加上演员们地道陕北方言的真情演绎,粗犷的嗓门儿、暴躁的脾气、豪爽的性格,被西北风吹过的粗砺感呼之欲出。

但藏在这片粗砺之下的,还有细腻绵长、隐忍含蓄的底层情感。经历丧子之痛的苟仁常常黯然伤神,他不修边幅,却细心地呵护儿子生前最爱的拨浪鼓,也会在梦中温柔地呼唤赖赖的名字;他暴躁易怒,一想到害死儿子的白明明,总是叫嚣“我要是弄不死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但当两人见面之后,他又不会真的伤害这位曾经的挚友;当得知毛豆的父亲毛厚早已去世多年的消息,他选择用善意的谎言来消弭这个孩子悲惨的命运。亲密相处中,那个曾经爱抠门、好计较的苟仁悄然改变。他真心实意地带毛豆体验高级酒店、置办漂亮衣服、精心梳洗理发,并为他绽放了一次专属的烟火表演,像父亲一样把他扛在肩上。这一刻,苟仁笑得纯粹,而毛豆这个从小缺失亲情、缺失教育、缺失物质的留守儿童,也第一次触摸到了爱的温暖。这个外表看起来邋遢随意的西北糙汉,用一颗善良的心温暖了毛豆,给予毛豆深沉的父爱;而调皮执拗的毛豆,也用纯真无邪的童心抚平了苟仁丧子的心理创伤,给予他儿子一般的慰藉。影片结尾,毛豆对苟仁说,“我以前也受过伤,但是伤慢慢慢慢就好了”,在人生的至暗时刻,两颗孤独的心灵慢慢靠近,实现超出血缘的双向治愈。告别时,苟仁把他最珍视的拨浪鼓留给了毛豆,拨浪鼓上承载的那份父爱也随之完成了转移。其实,苟仁和毛豆早已如父如子。

与其说《拨浪鼓咚咚响》讲述的是两个陌生人寻仇与寻父的故事,不如说影片真正聚焦的是每一个普通人都“需要爱、给予爱和拥抱爱”的时代情绪和社会主题。


(作者:张自清,太原师范学院美术与影视学院讲师;薛晋文,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第二届视听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太原师范学院美术与影视学院二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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